互助养老: 来自“爱心时间银行”的启示
景 军,赵 芮①
摘 要: 在承受巨大压力的中国家庭养老亟待社区和机构养老机制缓解之际,如何挖掘互助精神在养老实践中有可能发挥的作用,乃为一个理论联系实际的问题。可以由此探究有助于老年人积极生活的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与互助精神交叉互动的关系。虽然 “爱心时间银行”在中国面临着发展时间短暂、运作经验不足、规模较小和需要进一步制度化以保证可持续性等问题,但以 “爱心时间银行”为依托的互助养老精神,有可能促进兼爱交利的良好社会风尚。
关键词: 互助养老;“爱心时间银行”;互惠互助;社会资本
引 子
在中国现行的城市居民养老事业规划中,家庭仍然被政府视为肩负养老责任的主要承当方。例如,按照北京市民政局提出的 “9064”养老发展战略,到 2020 年,该市老年人之 90%仍然要通过家庭照顾养老,6%将可以受益于政府购买的社区服务养老,4%将能够到养老服务机构集中养老。① 上海、天津等城市虽然提出有所不同的 “9073”养老发展战略,但对养老格局的主导性期待大同小异,都继续将城市老年人的子女视为需要担负养老重任的行动者。②然而,中国家庭养老的能力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均在日益衰弱。目前,65 岁以上人口比例在中国 26 个省区已跨越百分之七的老龄社会门槛;全国约有3250万老年人需要不同形式的长期护理,能够自理但需要子女或他者提供一定程度护理的老年人群规模则更大。③另外,在30多年来农村青年劳力外流及独生子政策等因素的影响下,农村留守老人将近四成,城镇空巢家庭超过五成,家庭养老的使命变得越来越艰难。④社区和机构养老虽然可以成为家庭养老的补充,但鉴于时间紧迫,发展空间有限,学界需要考虑其他可以引入社会参与的养老途径,更多地将非血缘关系形成的人力资源注入中国的养老事业之中,起到辅助并推动家庭、社区及机构养老的作用。笔者认为,互助养老即属于超越血缘关系和辅助家庭养老的可能性之一。如今,互助养老实践已出现在一部分中国城乡社区。例如,上海等城市为探索多元养老途径,通过以老年人奉献社区服务时间换取养老服务时间的做法,建立起 “爱心时间银行”。⑤ 又如,河北等省建立农村 “互助幸福院”,以集体建院,自我保障,老人互助服务的管理方式,鼓励留守老人接受邻里安养新风尚。⑥ 鉴于篇幅限制,本文将集中以城市 “爱心时间银行”为例展开讨论,将 “农村互助幸福院”作为后话。
“爱心时间银行”
在中国,服务于养老事业的 “爱心时间银行”源于海外的 “时间银行”概念和运营方式,而 “时间银行”的雏形,诞生于日本公民的互助养老实践。1973 年,大阪市的旭子水岛女士,联合本地妇女组成一家志愿者劳动银行,建立互帮互助的养老机制。⑦ 旭子水岛身为家庭主妇,早在 1967 年就著书立说,探讨互助养老的可行性,是否可以用志愿劳动获取养老服务的 “时间银行”来实现。最初,旭子水岛致力于组织中青年人为老年人提供志愿服务。但她在实践中发现,老人之间的互助更便于倡导积极的老龄化生活方式,可以在老人中形成互助行为赖以持续的邻里友谊,而通过互助形成的友谊,则为这个组织老龄成员最为关键的参与动力和最珍惜的社会资源。另外她还发现,有友谊才信任,有信任,互助养老方可顺利实施。①由于旭子水岛女士在新闻媒体的频繁倡导,以志愿劳动积分换取养老服务为形式的互助养老之风掠过日本各地; 到 1979 年,她创建的互助养老组织在日本各县均设有分支机构。②将“时间银行”概念推广到全球的功臣并非旭子水岛,而是美国学者埃德加—卡恩先生。1980年,卡恩身患重病,躺在病床,天天阅读的报纸充斥着有关经济萧条和失业者生活贫困的消息。作为一名有强烈社会正义感的学者,他开始思考,穷人如何在不能就业的情况下仍然可以劳动,并得到非货币化的回报。他坚信,劳动不仅可以带来物质惠益,而且会使穷人获得自尊,所以劳动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社会正义问题。慢慢地,他想到用劳动时间积分方式,帮助穷人从其他人的劳动获得所需服务。他将这种劳动兑换服务的方式称为 “时间美元”。卡恩从开始就认定,积累 “时间美元”的劳动需要自愿,但管理者须有固定收入,否则难以维持。③作为一名法律学者,卡恩深知自己的想法若要实现,法律的支持必不可少。于是,他积极协助佛罗里达州和密苏里州,于 1984 年成功地通过立法,为志愿劳动积分与社会服务的结合给予制度化保障,方便劳动者用劳动积分从州政府得到官方提供的社会服务。在此举的影响下,美国国会于 1987 年通过 “促进志愿服务联邦法案”,为劳动积分在不同代与代之间的互惠关系中,以及同代人之间的互助式养老过程中发挥作用,提供了法律依据。④美国目前有 200 多个以 “时间银行”为名的劳动积分服务组织,多以弱势群体为服务对象,以为老年人和青少年提供社会服务作为核心。⑤ 在传播到 30 多个国家的过程中,“时间美元”之称号由 “时间银行”代替,由此摆脱美元所代表的国度局限。至今,全球已有1000多个使用不同组织或机构名称的“时间银行”,多以提供针对老年人和妇女儿童的社会服务为使命。⑥在中国,“时间银行”的载体主要由城市社 区为老年人服务的机构以及高校学生组成的志愿服务团体组成。为老年人服务的“时间银行”被实践者恰如其分地称为 “爱心时间银行”。其广义指,参与者在志愿服务活动的同时,也为自己以后享受同等时间的志愿服务积累时数;其狭义指,低龄老人为高龄老人提供志愿服务,积累服务积分,待自己需要时,享受同等时数的服务。中国的 “爱心时间银行”起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上海和广州,而后在其他一些城市开花结果。1998年,上海的一个志愿者组织建立了中国首家以养老为中心的“爱心时间银行”;1999年,广州寿星大厦住宅区成立了一个类似“爱心时间银行”的机构,帮助健康老人存储为他人服务的时间。⑦ 2003年,重庆市沙坪区的一个社区着手建立爱心时间储蓄制度,在 3 年内由原来的几人发展到120多个会员。⑧ 2008年,北京市崇文区龙潭街道板厂南里社区的 “爱心时间银行”正式运行,1年内有152 名志愿者注册,志愿者主体是老年人。⑨目前,中国 4 个直辖市均有为老人服务的“爱心时间银行”。另外,浙江嘉兴、安徽合肥、四川成都、江苏南京、山东济南、湖南衡阳、河南洛阳等城市也先后成立 “爱心时间银行”。“爱心时间银行”的运行方式在上海经验中可见一斑。上海市老龄委在 1998 年决定建立一个 “老年生活护理互助会”,首先在虹口区和静安区试行时间储蓄互助服务。这个老年生活护理互助会,采取 “劳务储存”和 “货币储存”两种方式实施服务。劳务储存指将互助会会员志愿服务时间记录下来,待本人需要时可以向互助会申请享受与时间积分相当的护理服务时间。货币储存则指互助会的会员所交纳的护理互助费,每年 400 元,满 15 年之后,在生活不能自理时可获得每日 4 小时的护理劳务或费用资助。为了实现规范化管理,互助会在全市使用计算机网络管理手段。为了准确记录志愿服务时间和内容,每个会员有一本全市通用的存折,可以转让或继承。如果老人的居住地没有合适的低龄老人为会员提供服务,互助会会为会员请来钟点工服务,以保证会员积分储蓄的兑现。为保证“时间储蓄”顺利实施,上海市还颁布了《老年生活护理互助会章程》及 《老年生活护理互助会管理办法》。①有关老年人参与 “爱心时间银行”的意愿或程度问题,笔者尚未查到基于系统调查形成的学术文献。但宁波市鼓励互助养老的经验告诉我们,如果社会动员得当,各地都会有一定数量的老人愿意参与互助养老活动。2005年,宁波敬老协会推出围绕养老服务建立的 “义工银行”,组织相对年轻的健康老人为高龄老人当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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